说句实话,梁道玄第一次来尚书省,走在正中尚书街上,正对的衙门大门紧闭,那是尚书省总部都堂,因尚书令这一差事早就是追封赐给威重德高大臣的荣誉头衔,所以都堂衙门除去六部开大会的日子,其余都紧紧封着。
在都堂东西左右,一共六部六个院落六个衙门,吏户礼三部在左,兵刑工三部在右,三三成对,是看着很像皇宫后宫东西六宫的格局……
想想也是,这尚书省六部在每年求银子的时候,好像也都在皇帝面前争执不休要死要活。据说当年太宗时期一工部尚书,为求银两补修葺尚书省衙门的亏空,在与其他五部尚书于御前开小会时,自怀中取出条白绫,声称要是户部再推诿,他就当场吊死。
这故事听来荒谬,但太宗中期确有段时期好大喜功,那段时日的工部和户部差事,想来都很难做。
梁道玄心中清楚,六部之间确实是有时合作有时拆台,携手齐心却又各怀鬼胎的关系。
不知道他殿试之后会被分到哪里去?如果考得好,那能去翰林院做侍诏侍书……不过这样一来,自己岂不是给辅政大臣们当秘书?皇帝一口一个舅舅叫着,回头他去给皇帝的辅政当秘书,这辈分不对吧?
算了,还是走一步看一步,先考过殿试再说。
礼部为左三衙最后一个衙门,他的院落也是最小的一个,早有礼官在门前等候,引着各人去到内堂就座。
将近二百人,怎么都是坐不齐全的,有些椅子便放在廊下,只要不进去礼部衙门的正堂,其余时间在院子逛逛,也没人出来阻拦。
梁道玄到的早,他见院子里光秃秃的,一棵树都没有,非常痛心。心想如果他分到礼部来工作,说什么都得提提意见,稍微美化一下这精致的小院。
这个念头在梁道玄看见礼部尚书曹嶷的时候,转瞬化为齑粉,荡然无存。
省试由礼部代尚书省主持,故礼部尚书是众位考生此时能见到的最高阶官吏。由他宣读圣旨,为众人赐下入殿身份与天子的赏赐。
曹嶷一出现,礼部官员立刻指引众考生站齐行礼。
梁道玄不喜欢曹嶷,当然他也知道,曹嶷更不喜欢自己。入京的第一场梁子就是二人结下的,虽然徐照白当时也在场,但对方显然对下台阶这件事并不抗拒,可曹嶷却一直对他颇有针对,甚至在此事之后,还表示身体不适在家休养了一阵子。
真是有毛病,难道还等自己上门道歉么?
怎么?说祖宗之法说得有问题?还是自己的引用歧义?
要是这样,梁道玄建议他亲自去问问小皇帝的祖宗,毕竟最终解释权在他们那。
但要是能好好相处,大家相安无事,梁道玄也是乐于见得。他曾经问过妹妹,是否真的有要翦除羽翼,让殿下不必受辅政掣肘么?
妹妹只是摇摇头:“天子式微,终究难安。如果亲政之日,朝政奉还,那我还有何所求?我比他们更希望霖儿敬天爱民,成为一代明君。可是……他们如今权柄在握,他日即便交还国政,可朋党已成,霖儿岂不与先帝一样只能在臣下前唯唯诺诺,永远受着牵制。他本已是帝王了,牵制他的既有祖宗礼法江山基业,又有天下万民熙熙攘攘,少些困顿,也是我这母亲与太后,唯一的希冀了……”
梁道玄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,似乎感觉到妹妹对权力本身并无太多执着,或许是先帝所遭受的一切,让妹妹感到恐慌:一个皇帝,未必就能平安度过一生。他需要面对的,或许是更大的风浪。
所以她求助能求助的任何人,撑一撑皇权这条当下的一叶扁舟,好不被时局的浪涛,卷入权力的深渊。
……
“会元,京畿道帝京,梁道玄。”
他思考之时,曹嶷已宣读过圣旨,并念了他的名字。
“赐玉牌嵌书,殿试入宫,领之,钦此。”
玉牌上雕刻着梁道玄的性命籍贯,和他告身历纸所写一样。
其余就都是荣誉性质奖励,比如当天可以仿佛头雁一般,领衔所有考生走入文昌门,进集英殿殿试。
梁道玄叩谢接旨。
曹嶷表现得非常有二品大员兼政事堂议政的风范,并未刁难也没有多余的神情,肃穆递来圣旨。
完成这一使命,他仿佛一刻都不想久留,转身便走。
礼部侍郎姓程名稚卿,年纪约和徐照白差不多年纪,胡子留得巧妙,小小一块正遮住下颚与嘴角,这一遮就显老成了十岁,变得十分可靠。
他含笑告知众位考生入宫殿试要注意的规矩。从怎么走步到哪里可以看哪里不能看,什么路线走什么门,轻车熟路介绍一遍,又耐心问是否有人还不知忌讳?梁道玄对宫中熟悉,自然无需多问,但确确实实是有人深感不安,又问了好些,程稚卿一一解答,无有厌烦。
最后,程侍郎不忘叮嘱,一会儿流程走完,不可以在尚书省内乱走,赶紧回家,五日之后殿试,是绝对没有任何迟到余地的。
“我会领众位入文昌门,然而只有跟在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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