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蒿摆摆手,摁了摁左肩,虽然及时偏头卸力,肩膀还是被勒得有些疼,但骨头应当无碍。她侧身俯视着被衙役们压得半跪在地上的威远伯夫人——白发丛生,眼底布满鲜红血丝,眼球突出,直愣愣地瞪着她,表情怨憎,全无往日贵族夫人的贵气,就像最普通的乡野泼妇一般。
她不急亦不恼:“夫人这么看我做什么?威远伯欺夫人,瞒夫人,难为夫人事到如今仍对他矢志不移。若夫人今日这一番
闹腾,是为了娘家的堂弟,我还高看夫人一眼。毕竟福州荀家当年为了给夫人姐妹二人凑嫁妆,几乎掏空了家底,不然即使族中并无能人,也不会衰败得如此之快。”
“夫人口口声声说我害了你们全家,证据是我验出来的,我姑且认了。威远伯所为,那些无辜被拐、到死不见亲人面的姑娘们才是被毁了一生,她们的父母有的已然两鬓花白,苦苦寻觅多年,等来的只是女儿的死讯。威远伯府和夫人娘家的作为害了那么多个家庭,夫人享着这之上的锦衣玉食,当真从来一无所知吗?”
围观的小吏衙役皆念道:“就是,绣坊的那个老板他婆娘眼睛都哭瞎了,一家比一家惨。”
“还有王家兴,就在咱们京兆府当抄书吏,幸亏少尹让他今日不必来,若是他知道威远伯府的人来了,那……”
威远伯夫人再次剧烈挣扎起来,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。从前他们得势时,哪有人敢怎么对她。
“少尹大人!”
绯红官服的孟修远从庑廊尽头走来,目光扫过一众围观者,“是手中的事情办完了,闲得慌吗?”
众人连道不敢,悻悻散去。
“楚仵作,城南有一女子自陈本是良籍,却为人所卖,遭人殴打,你可有安排?”孟修远问楚蒿。
楚蒿答道:“卑职正要去验伤。”
“那便莫要再耽搁。”
楚蒿应了声“是”,接过被韩录事重新整理好的木箱,忙不迭走了,连个眼神都没给威远伯夫人留。
“放开伯夫人吧。”孟修远道。
两个衙役顺势松手,威远伯世子和楚清歌赶忙冲过去扶起母亲。
秋风乍起,孟修远背手而立,语气冷淡:“京兆府乃是官衙,无故袭击府衙官吏,按律,当杖五。”
威远伯夫人这般虚弱的模样,如何受得了刑,威远伯世子向孟修远作揖道歉。
“念伯夫人只是一时情急,也未酿成祸患,这次便罢了。”孟修远也未打算计较,只震慑一二罢了,“如要见威远伯,请随我来。”
楚清歌低声劝了母亲几句,和威远伯世子一起撑着威远伯夫人跟在孟修远身后。
京兆府管理着整个京畿地区,上到蓄意杀人,下到小偷小摸都要来这里走一圈,大牢里可谓鱼龙混杂,条件也算不上好。甫一入内,光线立马暗了下来,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臭味,沿途牢房里的犯人听见动静,都涌到门边,伸出手朝外探去,一双双眼睛在黑暗里散发着萤绿的光,瞧着格外骇人。威远伯世子在宗正寺领过几件闲差,还算镇定,楚清歌则完全是个纨绔公子,他只觉身上寒浸浸的,往旁边多看一眼都不敢。
威远伯的牢房位于大牢最深处,他尚有爵位在身,京兆府对他还算优待,牢房里干干净净,有简单的衫木家具,一盏油灯幽幽地亮着。
“伯爷!”威远伯夫人一到地方,甩开两个儿子,犹自扑到了牢房栅栏前,紧握着木栏哭嚎。
“夫人!”威远伯脚踝上戴了脚拷,听见响动,踉跄着跑到栅栏边,脚拷哗啦作响。
“家里如何?”威远伯被关在牢房里不见日光久了,视力有些退化,不大看得清楚人脸。
威远伯世子拉着楚清歌走近,道:“父亲,娘和我们都好,就是刘氏走了,府里的小人都跑了,孩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
“人散了就散了,只是你作为世子实在——”
“无能!”威远伯忽然吼道,“毫无主见,不孝不悌,一点儿不配做我的儿子!”
威远伯世子被吓了一跳,正要分辩,被楚清歌拖远了,压低了声音提醒:“大哥,父亲这是要与我们决裂,唯有这样才能保住全家不被牵连。”
威远伯世子方才只是一时情急,经这么一提醒,立马反应了过来,指着威远伯骂道:“父亲你以权谋私,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,愧对圣恩,我和二弟亦不屑认你为父!”
说完,兄弟二人互相搀扶着调头就走。
“你们这两个孽子!”
威远伯继续大吼,直到两个儿子走远,才收了声,心道不枉自己苦心教育,他们还是领会到了自己的意思。
威远伯朝孟修远的方向看了眼,“孟少尹能否稍退几步,留我们夫妻说几句话。”
孟修远同意了,朝后退了三步,留出了说话的空间。
“夫人,”威远伯扒着栏杆,对威远伯夫人说,“我自知对不起夫人,今日请夫人来是想拜托夫人去大慈寺替我续一续长明灯,灯里有一封手书,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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