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孩子如今由他母亲亲自照顾,亲祖母总不会亏待他。等他大了,让他做一个闲散宗室,平安富贵一生。
虽说这处同隋棠当时所求,有所相悖,但她所图所虑,无非孩子安康与否,他自保他一世无虞,她便也不会有甚意见。
这样思来想去,他于朝上回复,道是待周年祭之后,再论立后一事。
朝臣便也按下不提,甚至很满意蔺稷所言。
因为蔺稷没有追封隋棠为后,他日无
论何家女郎为后,都是同尊之帝后,而不是继后。
蔺稷倒没想这些,他于散会后回来寝殿,每日除了想即将要开始的南伐,想的最多的,便是自己没有亏欠隋棠。
自己给她报了仇。
她安心了,他便也安心了。
将将入主太极宫的一段时间,他有些失眠,半夜总想起隋棠。
他从榻上起身,心道,这也正常,毕竟做了两年多夫妻,交颈而卧也有一年,还有一个孩子。
他又不是什么冷心冷肺的人,思念亡妻乃人之常情。
但是细想隋棠音容,他又觉得模糊,印象最深的竟然是她覆眼的白绫。
想起那条白绫,他心口疼了一下。
她生命的最后两年,活在一片黑暗中,原是拜他所赐。
夫妻一场,她也从未见过他。
要真论亏欠,就这处,蔺稷觉得抱歉。但转念想,他们初识,就是相杀,技不如人怨不得他。
忘记是第几个夜晚,蔺稷已经不再失眠,安睡了好几晚,忽就半夜梦醒。
他饮了一盏凉茶,喘出一口气,原是梦到了隋棠……也不是,梦中茫茫雾气,他其实就看见一条隋棠常日缠在眼上的白绫。
白色纱帛飘在虚空,并无半点人影。
静心细想,她其实挺聪慧的,当能感觉到自己对她无甚用心,不过寻常夫妻。
如今生死殊途,理当桥归桥,路归路,各自安好。
他自然也就梦不到她……
他这样想着,环顾四下,不知何时捧着一盏烛台来到了屏风一侧,已经打开了一个落地的箱笼。
很小的一个木匣,也就比妇人妆奁大一些。
里头放的乃隋棠遗物。
迁来宫中四月,事宜繁多,司徒府中之物还不曾全部清理挪来,只搬来部分贴身之物,其余尚且封锁在原处。
崔芳问过一回,殿下的箱笼安置在何处,可要另开殿宇?蔺稷当时愣了片刻,道是就搁在寝殿里再说。
这夜注定再难以入眠,他盘腿坐在地,从木匣中抱出一个妆奁。
拉开三层屉盒。
不禁捧烛细看,第一层是一些大小不一的金片子。他抓了几片在手心看过,凑近看其中一片,边缘暗红,仿若是凝固的血液。再看,屉盒中好几片都沾着血。
蔺稷有些莫名,看第二层。第二层里是铜钱,烛光下这些铜钱留着旧日痕迹,有一些还占着泥巴,她一个公主,金银细软无数,哪来的这东西?
蔺稷愈发好奇,又看第三层。
是两块绢布。
朔康……七年季、夏 ,是日天……晴,荷香、莲子、甜,有人在……爱、我。
错了好几个字,对的字体笔画也不甚清楚,但蔺稷还是基本看懂了。
看懂了——
脑海中,忽就是那个夏天池水四溅曲飞池,噗通一声敲心击髓的巨响。
【朔康七年季夏 ,是日天晴,荷香莲子甜,有人在爱我。】
他一口气堵在心头,几欲吐不出来。然目光却看见了更心惊的东西。
乃第二张布帛,血色绵延。
此生三恨:
一恨生如浮萍,半世飘零久;
二恨手足聚首,却做了他手中棋;
三恨双目失明,从未见过我郎君。
世人道,蔺氏三郎,霸道专权,欺主窃国。
但他是第一个待我好的人,我想看一看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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