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夜,星繁。
“我大概什么时候会死?”
斑驳绚烂的星河下,他用稚童的声音问她。云是彩墨泼到了黑纸上,散发黯淡却纷乱的光彩。若能把云撕下,里面就能发现一颗颗七彩的发光琉璃糖。
……用肉眼去看的话,连这些星星闪了多少下都能看得清。所以才要把眼睛封起来,让脑子不去记忆。
闭上眼就是只有暖色的世界。睁开眼就要承受这个世界的一切。
风是什么形状。
云的边缘线条。
女人的呼吸在几刻后会和空气融为一体。
还有整个世界的倒计时,剩下的是多少秒。
绵白的气从她的嘴里吐出。纤长的睫毛挂上白霜,颤颤欲坠。
她知道他被退货时脸上没有一丝波澜。就像此刻,望着星空专注又空洞。夲伩首髮站:p o18a c o
也许她早就做好了打算,一定要拿下他的灵契。既然结果注定,不论过程是什么都不会重要了。
“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?”
“哪一句?”
“全部。”
闻言,女人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笑容,缓缓说道:“算数。”
既然这样,那就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去做想做的事。
修罗二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雪。半大孩子的手脚伸了个惬意的懒腰。
“你今天开心吗?”他问。
“还行。”
“你明天开心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
修罗二嗯了一声。他知道明天就是她在这里待着的第四天了。军营的大门近在咫尺对她来说却有些遥远。按那些人的说法——防务那边出了差池。可这已经过去三天了,连报信的人都没有。
他跟着她风餐露宿。饿了就吃她摘得野果根茎,渴了就抓把白雪。至于冷,他怕她冻死就坐在她身边。
灵契被这种没有自保能力的人掌控,仿佛自己也随时要没命。
“这几天不要不开心。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,暂时不想死。”
女人不语。无所谓的态度令修罗二心中十分没底。要是打到一半被这女人杀死,真是最糟糕的事了。
“这位军士,能不能帮忙给捎个口信?”
清平忙起身拦住一队演练返程的军兵。那个士兵刚要开口和她说话就被长官喝止。站岗的军士见状走过来对清平说,“与姑娘说实话,别在这里等了,哪里来的回哪里得了。”
“军士何意?”
“你还瞧不出吗?没人来接你。这几天斥候营和防务上一个信儿没有,就是告诉你该回了。”
“他们…也许是忘了。您帮我捎个信好吗?”
“不可,这是命令,懂吗?”军士一脸为难地对她说,“把这事儿告诉你我已经违纪了。我是看你实在可怜。按理来说,寻常人早该明白了才对,你怎么就不明白?”
摩诘罗丸仰起脸呆呆地望着女人。
她脸上的平静龟裂开来,最真实的模样显露一角,在星空下狰狞且黑暗。
“我懂您的意思。这是命令,所以他们不得不遵从。好,我理解。可是我们所有人,为了完成他的命令相聚,因为遵从他的命令离散,现在他告诉我:一切做废?修罗机关石他不要了,那我们的付出,青衣的死算什么!”说到这里,清平再无法克制地流下眼泪。天好冷,泪转瞬就在脸上凝成冰霜。她不想在修罗二面前哭,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哭。可是!可是这算什么啊?因为他轻飘飘的一句吩咐,所有人就要拼尽全力地实现。好不容易完成了,他又不需要了。那为什么一开始要开始呢?没有开始就不会结束,大家不相识就不会分离。“还有,给我的承诺又算什么?连娇娘都救不了,我做这一切的意义又是什么呢?”
她慢慢朝着营门走去,最后在所有人的惊呼中飞奔起来。
雪很厚,轻易就把她仓促的腿脚牵绊,可她不愿意停下,手脚并用往那些营火明亮之处冲刺就像一只落荒而逃的……狗。
她要见他。不论怎样都要见到他。
栽倒雪里,她再也忍不住哭喊起来。
如果一切都没有意义,那这世界又有什么意义?如果死亡没有意义,那活着该有意义吗?好不容易明白未来的样子,好不容易才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,为什么!为什么要把它们全都毁掉!
等站岗的军士从女人爆发出的悲痛和疯狂中醒过神,女人已经冲到离营口几步之遥的位置。
不明缘由的他们只是遵从命令的忠诚士兵。他们无情地走上前,轻松抵达女人挣扎爬出的雪路,拽住了她行动不便的双臂。
固定手腕骨折的木板松松垮垮挂在女人的臂弯,她躯体保留着前冲的动作,双臂后折,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。
营口离她越来越远,她的哭喊越来越凄厉。嘴里不停喊着那三个不可宣之于口的字,屡禁不止后被军士死死捂住了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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